那个时候沈独才真正明白那种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心情,他明明有能力让宋瑜瑾过得更好,为什么要让她忍气吞声呢,他舍不得看她吃一点点苦。沈独又道:“我还怕对你不好,岳母用眼刀子剜了我。”想起今晚母亲问起御马监的事情那难看的脸色和时不时往沈独身上飞的眼刀子,宋瑜瑾笑道:“油嘴滑舌,我才不信你会怕我娘。”她娘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善良。沈独凑到宋瑜瑾耳边:“有个词叫做爱屋及乌,所以就有怕屋及乌。”宋瑜瑾不乐意,揪着他的领子:“你在说我像个母老虎让人害怕?”“怎么会呢?”沈独哄老婆这一途可谓是无师自通,他无辜地睁大眼睛,“我是怕你不喜欢我,怕你看不上我,怕你嫌弃我。”“才不会。”宋瑜瑾看沈独眼底暗藏的那一丝不确定,靠在他胸口,“我不是吃不了苦的人,我也喜欢过舒适富足的生活,可我不希望我所得到的享受和安逸,是用你的安危来做交换。”宋瑜瑾听着耳边那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音坚定。“我等着沈家平反的那天,你把属于将军夫人的一切交给我,到时候该有的可一样都不能少。”“好。”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个字,沈独握着宋瑜瑾的手,十指交扣。他会做到的。第二天,贾郎中的药房里,他看着沈独肩膀上的伤气急败坏,差点被这个不省心的气死:“你不要命啦,还让人把琵琶骨折断,想死的话你早说,我送你一瓶毒药,保证你一点痛苦都没有,可不比这样简单多了!”沈独无奈:“我也是逼不得已,曹雄的武功非同一般,又是搏命的架子,我不尽全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贾郎中冷哼,神情有所缓和:“他试探你?”“不,他想要我的命。”沈独道,“他奉了赵敬光的命令取我性命。”曹雄太自信沈独已经死在那场爆炸里,所以没有在赵敬光面前提起他武功恢复之事,又加上清波山军地去向不明,分走了赵敬光的大部分心思,沈独才侥幸没有得以暴露。“这狗皇帝,肚子里成天都是些害人的心思。”贾郎中拿出一个药瓶给沈独,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这赵敬光当上皇帝以后怎么心眼变得比女人还小,成天就爱干些斩草除根的事。沈独服下药以后,贾郎中刮开沈独的伤口,将手指伸进伤口里小心地摸索,皮肤起伏了几下,贾郎中的脸色好看了些,伤势比他预想的要轻些,接着在沈独肩膀上推按了几下,为他续骨,然后又拿出几根头发丝一样的银针插进肩膀里,随着贾郎中慢慢抽动的动作,沈独偶尔会颤动几下。这是贾郎中的独门针法,当年沈独的断骨就是靠这些和头发丝差不多的银针牵连在一起,然后慢慢愈合,只是长在骨痂里的银针会时不时的有隐痛。宋瑜瑾在一旁看的不忍心,别过头去,只有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怪不得刚刚沈独不想让她进来,这种血腥的场面,实在是看得人心生不适。沈独一瞬间面无血色,额头青筋暴起,贾郎中道:“比起上次好多了,这是最后一次为你续骨,再有下一次,你就准备做一辈子的废人吧。”三年前沈独刚从大牢里被放出来的时候,骨头都长歪了,两只手根本抬不起来,哪像现在,正好骨头的位置即可。洗去一手的血污,贾郎中支使宋瑜瑾过来给沈独上药:“至少一个月别碰到伤口,也别抬手,让骨头慢慢长吧。还有药汤每天按时服用,等骨头长好了,我再给你看看。”沈独肩膀上那个碗大的伤口,伤到的不仅是骨头,还有周围的肌肉和经脉,光是把骨头接上也没用,要想全部好起来,还有的磨。“我恐怕不能在这里久留了。”沈独说起自己的打算,他被曹雄揭了底,肯定无法在京城长留的,在曹雄回来之前,他就要想办法去往边关了。贾郎中神色一正,他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张叔他们就在城外的庄子里,你得空了可以去那里。”想到张老头,贾郎中脸色一垮:“怎么净是些混不吝的老东西。”“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才对吧。”沈独真是服了他这张嘴,要不是有一手行医的本事,或许早就被人剪了舌头了。贾郎中生气的把两人都撵了出去,迎面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偌大的御马监里,没有几个人的踪迹,冷清而又空寂。“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早啊。”不过一夜,到处都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难再见一点其他颜色,就连屋顶的飞檐也似乎在厚厚的积雪下低下了头,显得了无生气。铅色的浓云下,还不断有雪花飘落,昭示着这场大雪的尽头还没有出现。沈独站在屋檐下,看着鹅毛般簌簌飘落的雪花,脸色有些凝重。往年都是入冬之后一月之久,才会陆陆续续有几场小雪,冬季过半才会有如此声势浩大的降雪,可今年却是天气初冷就大雪连绵,实在是反常的很。“你在担心什么?”“边关。”沈独想起这几年来传回来的消息,目光沉重。边关之外的北翟一直是当朝的心腹大患,常年侵扰边境,尤其是到了冬天,北翟短粮少吃,更是频频扰边,一直是沈家驻守边关与之抗争,才没有让北翟打破防线南下。三年前赵敬光能毫无顾忌地除去沈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沈家打退了外族,重伤了当时北翟名将那穆扎,边关之患解除。可是缺了沈家的边关也没有了当年的威风,起初北翟还投鼠忌器,可慢慢的沈家人的身影不再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又开始抖起威风,越境杀人,近一年来更是摩擦频频,今年的冬天如此严寒,也不知道形式会是怎样的严峻。“未曾听闻边关守将传回不好的消息。”宋瑜瑾的父亲在朝堂上不说八面玲珑,但至少在文武两边都还混得开,消息还算得上灵通,宋渊也不避讳在妻女面前说起这些,所以宋瑜瑾知道从来都没有边关受扰的线报传回来过。沈独道:“不过是被人拦了下来。朝中无大将,曹雄执掌羽林卫和禁军,本就受人忌惮,要是再掌握了各地的守军,其他人哪还有动心思的余地。”至于其他人是谁,沈独心知肚明。赵敬光真是对玉贵妃一派毫不设防,就连赵明义他都多加提防,可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三儿子竟然野心勃勃想要执掌兵权。他不想让曹雄被派往边关,故而阻拦边关的消息往回传。清波山的事一出,沈独就更明白了几分,他想组建一支如当年沈家军一样战无不胜的霄字军。“沈家的旧部还有一些留在那里,他们告诉我的却是另外一种情形。”有才有志的将领都被撤职,在位的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胆小怕事,对北翟扰民之事视而不见,假装歌舞升平,沈独忍无可忍,才准备再次潜回边关。宋瑜瑾道:“皇帝如此不分是非吗?”“我也奇怪,他为何对玉贵妃和她的儿子如此偏心。”沈独想,他或许要好好查一查当年的旧事。“沈独,我要和我爹娘好好谈一谈。”宋瑜瑾难以下定决心,陪着沈独去边关,她会有很长时间和家人分开,如今父母年纪渐长,她不想将来子欲养而亲不待。沈独去了边关,是为了边关百姓着想,她也想略尽绵力,家国大事面前,他们都不能儿女情长。沈独道:“我明白。”宋瑜瑾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如果她是那种为了喜欢的人不顾家人,不顾身上的责任的人,沈独也不会被打动了。宋瑜瑾像是一抹光,照进了他踟躇独行的寒夜里,温暖却不灼人,坚韧却不锋利,一点一点浸入了他的人生。与此同时,皇宫中的赵敬光正在为边关送上来的奏折头疼。八百里加急,足见北翟来势汹汹,可是如今他手里却没有几个能用的可信之人。兵权一事事关重大,朝中的武将他都信不过,唯一忠心的曹雄又去追查平州私建军营的事,抽不开身,可如若放任不管,边境也是难得安宁。正在头疼的时候,赵明旭来见。“父皇,昨夜大雪不断,我看城中积雪颇深,再这样下去城中百姓恐有危险,儿臣想带府中卫兵除雪铲道,请父皇应允。”赵敬光眉头一动:“难得你心细能想到这些事。”“今年的雪来的又急又大,儿臣今早出门时,下人不过一时忘记打扫门前积雪,就倍感行步之艰难,故而想到城中百姓。”赵明旭神色间还有些倦怠,但满眼都是为赵敬光分忧的诚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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