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支付,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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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自己生活的城镇米伦威尔沦为战争前线的时候,米莎选择了加入军队。
她没有高尚的爱国情怀,也没有头脑发热的英雄主义情节,只是战争开始了,而她无处可去。像米莎这种战争前在街头靠偷窃和诈骗为生的混混,比起作为流民,还是作为士兵会比较有存活下去的可能,毕竟军队里起码有足够的食物和医疗资源。
她当然没准备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即便被视为懦弱的胆小鬼也没有关系,她就是那种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打算躲在所有人后面,好让自己活下来的人。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她会找机会逃跑,她确信这种混乱的时候没人会注意她。
然而事与愿违,米莎在征兵处看见了约书亚神父。那个金发蓝眼睛的Omega,一如既往穿着白净的法袍,在征兵的看板旁边捧着圣经,将上帝的祝福给予每个登基注册的年轻人,看上去神圣的好像教堂玻璃彩绘中的圣子。
哦,遇见他完全是米莎计划外的部分。
他们互相认识,但也只是认识,巨大的身份差让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约书亚神父只是碰巧分到了米莎所在的街区,而米莎会在赚不到钱的那几天去教堂领救济餐。约书亚神父是城市教廷中最有前途的明日新星,而米莎则是城区警察局监禁室的常客,他们偶尔会在警局的走廊擦肩而过,一个被警察敲着警棍驱赶着,一个被高级警监满脸堆笑的护送着。
神父在看见米莎的时候愣了一下:“米莎?”显然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你要……参军吗?”
“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米莎翻了个白眼,然后她当着他的面在那个泛黄的登记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认真说起来这个名字的写法还是他教她的。
“……那么也愿上帝保佑你。”他在她的额头划了十字,可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帝代理人,奇怪的是这次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了。
即便进入军队,米莎和约书亚神父也并没有什么交集,这理所当然,他是军队上层委派的神职人员,而米莎只是某个分队不起眼的下级士兵,她在操练时偷懒,在宵禁时翻墙出去喝酒,在帐篷里聚众赌博,虽然士官们并不喜欢米莎,但那并不妨碍到她在小队里勾搭到好人缘,尽管她也不清楚战争开始的时候她究竟需要做些什么。
约书亚神父则完全不同,尽管没人会要求他做什么,但自律的神父总是早睡早起,他不会和士兵们一起吃饭,但他总会在饭前的祈祷时间出现,带领所有人感谢上帝赐予的一切,食物、战友还有如今的苦难。米莎知道对于大部分由Alpha和Beta组成的军队而言,比起赞美上帝,台上那个浑身散发着圣洁气息的Omega才是让他们能够重复那段枯燥祷告的唯一原因。天知道有这里有多少人对台上那位神父饥肠辘辘,尽管他无时无刻不带着保护项圈(被制作成了样式精美的十字架装饰,但米莎知道作用没什么区别)。
虽然一切与米莎无关,但她不明白为何在听到那些直白的,以约书亚神父为主角的荤段子时,她会生气到用拳头打烂他们的嘴,然后被罚去跑操或者搬运武器。但他并不知晓这一切,只是偶尔两人会在相隔很远的走廊上路过,当然会多看一眼对方的只有米莎。
这种平静的生活很快便被打破,叛军离城镇越来越近,米莎和所有人一样感受到了战争临近的气氛,那种像是粘稠的沼泽一般包裹着人们的紧张感让人不适,她开始和其他人一起在城外挖掘战壕,搭建瞭望塔。米莎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去想约书亚神父,虽然他每天都会在她工作的地点出现,和她的顶头上司一起,据说那个人是首都某个世袭的贵族,以优异的成绩从军校毕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米莎对此表示怀疑,她认识太多草包贵族,凭借祖先的庇荫擅作威福,除了欺压属地的农民和商人什么都不会,比如他们的市长,如今已经连夜逃跑避难,留下一个可怜的书记官在上校身边唯唯诺诺。
米莎看见约书亚神父虔诚的祈祷着战争胜利,而一旁的上校却以一种贪婪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好吧,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希望这一次米莎的第六感是错误的,神父和他的信仰能够帮助他们获得胜利。
非常不幸,现实同米莎想象的并没多少差距,这场关于边境小镇的防守战他们失败的彻底。她不懂战争,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防线出了问题,总之现实是米莎给自己留下的后路派上了用场,她从侧翼绕回了平民窟的巷道,从那里离开了城市。于是她没像其他人那样,被城墙碎裂砸死或是被叛军俘虏。
米莎在外城的河边扯掉自己破破烂烂的制服,她留下一截衣袖用来包扎被流弹划伤的左臂,然后将剩下的布料扔进水中,看着河水被上游飘下的各种各样的残肢和尸体染的一片腥红,米莎胃里只感觉一阵恶心。她知道自己要做的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想尽办法逃跑、活命,当然只有她一个人。
在入夜之后遇到神父完完全全是个意外,要不是那个缺乏求生经验的蠢货在猎人的置物小屋里点燃了篝火,米莎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发现他。
在米莎一股脑的扑灭火焰后,周围只剩下一片漆黑。
“……米莎,他很冷……”神父说,他并不是一个人,他带着的那个累赘在黑暗中轮廓有些眼熟,是那个倒霉的书记官。
“除非你想让叛军现在就过来把你抓回去。”米莎没好气的说,她闻到让她头晕的浓烈血腥味,这让她很快理解了情况,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失血过多,在这种情况下大约是致命伤。
米莎不想面对死亡,她选择忽略了地上的人:“所以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摩斯坦上校,他叛变了。”约书亚沉重的说:“书记官帮我逃出来的,我的将消息带给其他人,去奥尔本斯。”
米莎看了一眼神父,她知道他说的地方是距离米伦威尔大约六百公里的大城市,平时驾车过去只需要不到三天,但如今唯一的道路早已被叛军封锁:“有命逃离战场你能想些别的吗?”她掏了一下耳朵,露出头痛的表情。
“这位小姐……拜托您,帮帮我们……”在约书亚神父开口前,带着粘腻触感的手扣上了米莎的脚踝,将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地上躺着的书记官还能说话,可她先前猜测的没错,他的声音带着快要溺死的人被水呛到的咳喘,然而那些浸透他喉咙的液体是他的血,他确实快死了。
米莎不想拒绝将死之人,她叹了口气,尽可能放柔声音:“我尽量,不过如果要行动的话,起码要等到天亮之后,现在好好休息吧。”
“米莎……”她听见神父惊讶的抽气,他对她的话信以为真,这让米莎几乎要翻白眼了。
米莎当然是在说谎,她绝对不会接受这种甚至可能会搭上自己性命的差事,而神父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只是说出了快要死掉的人最想听见的事,可怜的书记官绝对活不到天亮,但起码今晚他的生命能在平静中落幕。
米莎一向醒的很早,她睁开眼睛时天刚亮,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死去的书记官。侧腹的伤口让他的肠子翻出来,血流干了,尸体呈现出骇人的惨白,这可怖的景象只让米莎想要赶快离开,但她侧目,却看见了神父。他靠在墙角睡的并不安稳,但他的手直到最后一刻还握着书记官。
米莎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约书亚神父是个傻瓜,笨蛋,烂好人,几乎让她没法丢下他独自离开。
“米莎……”在米莎挪动身体的一瞬间,约书亚神父便醒了,他望着她,松开了书记官的手,米莎注意到他的法袍上染满了血。他脖子上的十字架掉了,露出的侧颈上有一道深刻的伤疤。
“我去把他埋掉。”米莎面无表情的说,然后她从门后顺了一把铲子。
在米莎回来后,神父依然跪坐在原地,就是她离开时的那个位置,他看上去疲惫又无助,幸运的是他身上只有些轻微的擦伤。
“听好了。”米莎坐下来,她避开了神父的眼睛:“我没打算去奥尔本斯,那里早晚也会成为战场,我准备向西走去海边,所以如果你坚持要去,我们就在这里分……”
可在米莎说完之前,神父打断了她:“米莎,帮帮我。”他说:“我可以支付报酬。”
“现在这个时候,钱可没有性命重要,何况神父你几乎没有私人财产不是吗?”米莎一针见血的说出她知道的事实。
神父苦笑一下,他低下头轻声说:“米莎,我确实没有很多的钱。”
“所以,祝你好运。”米莎叹了口气,他们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人,如果他愿意跟她走,事情大约不会变得让她如此难受……
“但我可以支付,用我自己。”
神父的话让米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不由自主抬高声调:“你他妈是在耍我吗?你是个神父。”
约书亚摇了摇头:“米莎,我是个Omega。”他说出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他自己来支付报酬,让米莎带他去奥尔本斯。
他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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