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心里,也永远都是30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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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来预约安乐死的病人跟我说,我觉得每天都很难过。那时候我安慰他们说,难过是什么?难过只是小学生造的病句:我家门口有一条小水沟,每天出门都很难过去。难过也要过,过去了你才能走向更好的人生。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横在我面前的这条水沟真的很难过。我哭肿了眼睛,夜不能寐,但时间还是一刻不停地向前流逝,地球不会因为我难过就停止转动,生活还是在继续,他的生命也在飞快地流逝。
“医生说我还有多久?”他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
“肿瘤压迫到神经之前,大概……还有一个礼拜……”我躺在他的右手边,转头看着窗外,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你要一直哭完一个礼拜吗?”他问。
我转头看他,黑暗中他的轮廓看不分明,但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不会,时间很宝贵,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摇摇头,把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
确实最初看到复查结果的时候,除了哭之外我实在没有想到其他能够宣泄自己情绪的通道。但是眼睛和心都在泪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之后,我意识到哭泣无法改变现状,如果泪水能够挽回他的生命的话,别说是哭一个礼拜,就是哭十年我也愿意。但是很遗憾,如今不管我哭多久都于事无补,只会让他走得更不安心,那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既然结局已经无力改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尽量让他走前少一点痛苦,能够走得放心,走得了无牵挂。
2016年12月29日,确诊后第二天——
今天早晨,雪停了。
我翻出了很久之前买的自拍杆,推着闷油瓶去西湖看雪景。西湖断桥一片银装素裹,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美的西湖了,我把手机架在自拍杆上递给闷油瓶:“你脸小,你拿着。”
闷油瓶接过自拍杆,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笑:“别看我,看镜头。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拍很多很多的照片,录很多很多的视频。”
“吴邪……”他看了我一眼,半晌,垂下头去收了自拍杆,“别拍了。”
“为什么?万一以后我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记得你的长相了怎么办?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呢!”
“不需要照片,也不需要视频。”他垂着头坐在轮椅上,慢慢地说道:“等我走了之后,你就忘记我,然后继续朝前走,不回头。”
“你知道我不可能忘记你的。”我很认真地说道,“但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说过,我只哭那一次。你走了之后,我可能会难过一段时间,但应该不会难过很久,毕竟我是做安乐死的,我的自愈能力很强的。”
“吴邪……”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就算想起你,我也不会跳楼或者上吊,我会好好地吃饭睡觉,说不定今后还会结婚生子。你在那边不要吃醋,要耐心地等着我。”
“……好,”他有些无奈,但是看向我的眼神非常温柔,眼底还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等你。”
“那现在可以开始录了吗?”
“嗯。”
小脸就是上镜,虽然视频里闷油瓶保持着面瘫的一贯作风,但是依然那么好看,那是我看一辈子都不会看腻的眉眼。
“啊,等到以后我50岁的时候再来看这个视频我该有多难过啊!”我忍不住感叹道,“到那时候我肯定满脸都是褶子,我都已经那么老了,你却永远不会变老,一直这么年轻,永远都是33岁的模样呢。”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
“吴邪,你在我心里,也永远都是30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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