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山外山

-----正文-----

绿皮火车里下来一个穿绿风衣的男人拎个绿布包。他回身扶了一下与他同行的孕妇，上海滩绿色的春风就这样拂过他们的鬓发，来到这幢小洋楼。

这是一九三九年的春天。

来自另一片海边的租客逐渐融入这个梦幻的春天，直到一九六六年，上海下了雪。

郑云龙的风衣敞着怀，于是整个上海的风都投入他怀中，他拨开街上嚷乱的人群，气喘吁吁地找到了与他合租的室友。

彼时阿云嘎还没看见他，这个听不懂沪语的男人被人群推搡着向前，像泥沙里卷起的金粒，于是郑云龙便像混入泥沙里的珍珠，两人在水流里互相寻找——

“喂！等等！”

阿云嘎循声转过身来，郑云龙才看见他身上穿的绿色军装。

原来是个兵哥哥。

起初运动只在楼下进行。郑云龙会在晨雾朦胧的窗边抽烟，看着学生们举起的人像、红皮书、红袖章。他那双能装下整个大海的眼睛里此时也蒙上了雾，仿佛全世界荒诞不经的诡异事都是他引诱而来的。

阿云嘎通常会在这个时候打开水龙头，以吸引合租的室友转过头来看向他，懒洋洋地叼着烟，松垮的秋衣在放入裤兜的手腕边晃啊晃，阿云嘎的心就会在这一刻也晃起来，然后听见郑云龙含糊地说：“早上好，兵哥哥。”

阿云嘎对于这场运动，至少不是一无所知。他是在一九六六年来到上海的人，不下十个师长明里暗里地让他回去，回到草原上去，回到那一片绿海中去，去做一个骑马、牧羊、歌唱、纵情潇洒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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