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惊涛骇浪也只不过是三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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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仍在西藏。
阿爸赶着牦牛车,一晃一荡,姆妈把我护在怀里,她还年轻,藏在羊皮袍里的奶子鼓囊囊。我抱着铜碗,指肚沾了奶喂我的小羊羔,我一口,它一口。它晃着栓了绳的耳朵,寻着味儿嘬嘬舔舔,喝够了就细细的叫。牦牛高耸的瘦胯骨塌塌,细尾巴甩甩蝇子。羊群快步跟着我们,聚成一片白。蓝的深邃的天,云压的低低的,盖在草原上,投出一块块黑影子,苍鹰飞成生了翅膀的箭,穿破云浪。
阿爸讲是我们游牧民族就是野草,从出生到死去都要自由的生长在草原上。
拉萨金殿堂,喇嘛握着佛珠咿咿呀呀得唱。唐卡上大威德蓝生生的忿怒相,阿修罗足下人骨汤,金眼仁儿翻着看不完。我的三眼怪相是不祥之兆,仁波切讲,要姆妈一定要在成人之前把我送进佛堂。他的手只剩薄薄一层皮,枯成朽树枝,糙拇指磨着我的眼眶,扒开眼皮,要细细看叠在一起的金黄黄的两只眼珠子。干皱得黑皮裹着他的骨肉,若不是他两眼黑亮,我就要猜他生在六轮里的饿鬼道。
我跑了,拽着我耳朵上栓了红绳的小羊羔,小羊羔的残蹄子拖在地上。我跑得头也不回,留姆妈在身后叫嚷。
我的小羊羔咩咩叫,瘸腿瞎眼的小羊羔,可怜巴巴得只能蹬得动两只脚。它是母羊难产的头胎,出生的样子好凄惨,全靠阿爸将他拽出来,裹着一身血红色的肉泡。这时它仅剩的两条蹄子拼命得挣,扭着羊头,扯着一把嗓子尖尖叫。白白的软绵绵的毛,我的指掌陷进粉肚皮,成圈的漩涡,一起一伏成为白海浪,卷住我。灰蓝色的瞎眼,像是蒙过一层云涛,半盖在眼皮底下。我摸摸他软绵绵的残腿,我该把金眼珠分他一颗,我们就都能归为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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