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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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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

-----正文-----

市中心最繁华的酒吧正在举行一场派对。酒吧里张贴着各种彩色的旗帜,响彻着热闹的音乐,装扮夸张的同性恋四处散布,不少胆大的omega都摘下了抑制贴,如同从前女性脱下胸罩一样,以形式主义的作派反抗着社会附加的身体束缚。

而经过舞池里狂欢的人群,来到角落处的一个包厢,一群常年待在研究所里与冷冰冰的数字打交道的“书呆子”,正以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热烈的环境,并发出了社会学学者般的感慨。

“真想申请在这里做一个田野调查。”beta指着吧台说,“一拿到研究经费,我就去应聘那儿的服务员。”

“如果能有这种好事,那我也去应聘一个。”

“一群书呆子,除了算数做题你们还会做什么?”

“我能喝,可以应聘一个陪酒小姐。”

“我能熬夜,做个开门保安没问题。”

“我能捡垃圾,请问老板需要发展回收酒瓶的副业吗?我可以帮助老板和垃圾回收站达成战略合作关系。当然我要的不多,只需要百分之三十的抽成。”

众人笑作一团。

但笑着笑着,有人敏锐地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个不合群的人。

“小戚,好不容易来玩一次,怎么还绷着一张脸呢?”

仿佛精神出走,突然被拉了回来,戚律的视线从周遭近似奇观的事物转向正在说话的同伴。

“小戚怕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小戚一看就喜静,醉心于学术,不像你们心态浮躁,净动歪脑筋。”

旁人你一言我一语。alpha攥着酒杯,默不作声,紧握的掌心几乎要把杯子捂热。

“诶,话说小戚你这么受欢迎,怎么都不见你找一个对象啊?”

“对啊,趁年轻就该多出去约会,不要天天就知道泡在研究所里。不然老了以后就像老张一样,四十多岁还是一条铁打的老光棍!”

“你们怎么知道小戚就是单身呢?”

这突然提醒了众人近期的一个传言——之前入学注册填写信息登记表的时候,有人看见戚律在“婚姻状况”一栏填写了“已婚”。

“说实话,我们学校那么多漂亮的omega,就没有一个能让你看上眼吗?”

“别说我们学校了,”说话的人指了指吧台前三个眉来眼去的omega,“就那边的几个omega,从我们坐下以后,就一直观察着我们的方向。”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其中一个omega突然抛下自己的同伴,端着酒杯向他们走来,最后不出意料地面向坐在边缘暗处的alpha停下,开门见山地问道:“帅哥,能请你喝一杯吗?”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周围所有人都凝神屏息,期待着alpha会如何应答。

“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戚律以最平常的语气熄灭了一切可能。

“真可惜。”

omega悻悻而归。

包厢却像煮开了一样——本以为需要抽丝剥茧才能刨出来的事情,竟然被当事人亲自轻描淡写地揭露,众人都十分吃惊。

“你结婚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对啊,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我们五年同学,你都没有给我发喜糖。”

“你们也没问我。”戚律干巴巴地说道。

“现在坦诚也不迟。透露一下,你老婆是谁啊?”

一个同样是从本科直博的同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问道:“是之前一起吃过饭的那个司、司什么?”

“这是谁啊?”

“就是戚律大二时谈的男朋友。”

“啊?小戚竟然谈过男朋友!我还以为你是和那个文学系的师妹……”

alpha抿着嘴,再次陷入到沉默之中。

这回见他吝于透露,旁人的好奇心也逐渐地消逝,转移至另一个话题上。

*

旁听着喧闹的交谈与音乐,戚律感觉自己脱离了现实,思绪仿佛凌驾于身体之上,处在一个飘渺的时空。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神的?

是从他们将他的容貌视作一种可以风流的资本开始,还是在差点从他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刻?

生理上的不适,几乎是踏入地下酒吧便一直增长——他一如既往地讨厌人多混杂的地方。

可接到同伴的邀请,跟随走进这里时,他的内心又抱着一丝隐秘的侥幸。此刻隐藏在昏暗的包厢,他紧张地向外探出视线,窥望每一个暧昧的角落,那些如同求偶的动物一样相互试探磁场、渴望亲密行为的寂寞灵魂。

他在搜索一个“幽灵”,沿着吧台、舞池,人群的夹缝——想象中对方曾经的生活轨迹——偷偷地搜寻。

透过反射在吧台黄昏般璀璨的灯光,倚在台前热烈交谈喝酒的陌生人,舞池里如同磁石摩擦在钻木取火的‎‍‌‌‍男‌‎‍‍男‌‎‌‌‍‎‎‍女‍‌‍女‎‍……他仿佛窥探到那人在这些靡乱的场所里醉生梦死的一角。

这是隔绝在他朴素单调的世界外的另一种生活,却同样地令人感到窒息,寂寞,无可奈何。

身边同伴聊得热火朝天,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戚律越来越焦躁。酒吧里浑浊的气味逐渐在他身上起效。他感到隐隐的头疼,眼睛捕捉的景象愈发迷离。

忽然,一道高挑细瘦的身影在靠近吧台的地方进入了他的视野。这个场景仿佛在他的梦里发生过——某个掠过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人悄然地重叠。他期待着对方转过身来,那道身影却偏偏与他作对似地,向着人群的方向逐渐走远。

戚律本将手叠放在并着的膝盖上。随着气味的渗透,心绪起伏,那双手不自觉地搓揉起来。他以左手的虎口卡着右手的手腕往上推,虎口像雨刷一样缴着手指,刮过干燥的皮肤——不断换边重复这个习惯动作,一层虚冷的汗在他的掌心掀起。而烦恼的心绪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在自己的位置上愈发坐立难安。

戚律突然地走出包厢。他在酒吧里摸索了一阵,穿过混乱的人群,才在通往一层的楼梯旁找到洗手间。推开门,里面的气味更复杂,不仅混杂了不同的信息素,还充斥着刚发泄过的‌‌‎情‌‍欲‍‍的气息。

戚律忍着头疼,屏住呼吸,拧开水龙头。他默念该有的步骤与次数开始洗手,然而不禁提快的速度,潦草完成的程序,让他怎么都不满意。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被撞开,一对情人拥吻着进来。来自另一alpha的信息素如同洪水般冲来,戚律的大脑“嗡”了一下,随后他立即中断了正在进行的仪式,白着脸逃了出去。

*

向包厢返回,经过舞池,无意的一瞥,那道身影再次出现,融在舞池的人群里。

怀疑如同一星火花,在他不断赋予背影的想象中燃烧、变大。与此同时,在体内灼烧的酒精给予了他一种莫名的勇气。

调转方向,戚律跃下舞池,向那道身影挤去。

充满着人的舞池如同一片五彩斑斓的森林。音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双手共同举起,挥舞、摇摆,像横七竖八的树枝阻挡着视线。在其中艰难地穿行,戚律同时感受到一种异常的诡热,以及散发着腥臭的野生动物的味道。他感觉一些手故意伸来,碰蹭自己的身体,还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肩膀,像误入了蛇窝一样,叫人恶心。

眼看还有一段距离,那道身影突然又朝另一个方向离去。戚律慌忙地拨开阻碍的手臂,加快拥过夹缝的速度。可一转眼,那人便不见了踪影。

失去了方向标,挺立在人群里的alpha如同一只漂浮在海上的孤舟,只能毫无章法地随波流动,一会儿被挤去东,一会儿又被挤到西。周围迷离的灯光与刺激的气味持续入侵着他敏锐的感官,加剧着他的头晕与不适。

戚律用手捂紧鼻子,低着头盲目地移动。他想快点逃离这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人潮中掀起一阵喧噪的波动,他被推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慌忙地重新站稳,又迷失了刚才的方向。回过头,戚律却意外地看见自己正在寻找的身影就站在身后。

他像拆开礼物包装盒一样,小心地观察,只见那人侧了侧身,露出一张平凡的陌生人的面孔。

——果然如此。这样的结果完全是意料之中。明知巧合发生的概率微乎极微,一阵强烈的失望依旧涌上了戚律的心头。

*

逃离舞池,戚律没有继续返回包厢,而走出了酒吧。他站在空旷的路口,吹了一会儿风,让鼻子里的异味消散,大脑稍微清醒。思绪渐渐回到了现实,与身体合为一体。

手机铃声响起——是同伴见他久久不归,打电话询问他在哪里。他如实地告诉对方,他正在外面透气。同伴说他看起来状态不佳,要不要让老婆过来接一下。

老婆?

直到挂了电话,这个遥远陌生的称谓仍滞留在戚律的脑海里。他安静地看向路边红蓝交错的霓虹灯。

两年的时间,一批旧的酒吧被淘汰,又有打着改革标签的新的酒吧应运而生。车水马龙的街道,人流络绎不绝,在热闹的酒吧进进出出,愈发显得站在路边发呆的alpha形只影单,格格不入。

戚律不禁想到,好像也是在这条街上,司宁楚楚可怜地央求自己带他回家。就在那一刻前,beta还在与别的男人拥抱、调情。可是一转头,他就选择了另一个归宿。也许换一个人也无差。戚律埋怨地想。其实司宁向来如此自私。所以错误的只是自己对他寄予过多的希望与幻想。

回顾如流水般逝去的两年,beta像一只缠人的幽灵,鬼祟地出没在自己世界里的任意角落。正是这段漫长的适应时间,让戚律逐渐看透司宁的狡猾之处——那些生活里刻意的谨慎与逃避,都是对方为撤退提前策划好的后路。比如不承认他们的关系,也就省了分手后一次次的解释与澄清。

戚律决定怨恨司宁。可是在某个寂寞难耐的夜晚,他还是没忍住拨通了那个早已熟稔于心的号码。他至今无法忘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电话竟然接通了,然而两头都像突然窒息了一样,格外的寂静……

这时受到同伴的“蛊惑”,戚律捏着手机,再次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也许是酒精的驱使,也许又是寂寞的心理在作祟,他鲁莽地点下了那个沉寂在通讯录的号码。与此同时,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脑子相应地飞快运转,试图在混乱中生成一个理由——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可是他又能说些什么?

当人工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电话自动掐断,戚律放下手机的瞬间,也卸下了所有徒劳的紧张。

这算幸运还是另一种悲剧?

他后知后觉地惊怕。

心跳如回音,在空空的躯壳里响亮地回荡。

因为这个意外,他似乎碰巧知道了司宁断绝一切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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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有小司了…

预告一句,这两人不需要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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