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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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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

-----正文-----

是给他的。当心里的预感变成现实,宋知意突然感到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时刻,只能刻意避开林易阳解释的视线,转头交代卢峥让他拎蛋糕的时候小心点。

“走吧,回去吃饭,”宋知意走在前面。

“哥,孬蛋还没有穿上鞋哩!”卢峥在后头提着蛋糕喊,“你说说他,让他把鞋穿上,再贵哩鞋能有多贵啊,至于光住脚走路呗?街上哩路还中,新铺哩柏油咋走都没事,但前头这路净是小石子,扎住脚了咋弄啊。”

那也是他自找的。宋知意不想去理会林易阳自己一厢情愿搞出来的破烂事。

林易阳过去搂住卢峥他肩膀说,“你个土鳖,这双鞋八百块钱哩!俺哥今年暑假刚给我买哩,给你,你敢踩水坑啊?”

“我操!”卢峥眼睛立刻瞪得溜圆,“这么贵,你咋还敢穿出来啊,还给下雨天穿出来!你咋真不知道贵贱,净糟蹋好东西,俺妈给我买鞋从来都是四五十哩。你这一双顶我好几双咧!咱哥真太有钱咧!啥都给你买!”

“他说是给我期末哩奖励,我考试考哩好,442,俺老班都夸我咧哩。今上午天怪好哩,我都穿出来了,谁知道它半晌中午头下大雨咧。”

宋知意听着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身后说个不停,没耐心地催促着,“走快点,回去晚了姥爷又得给你单独热饭。”

“中,俺俩跟住哩。”卢峥高声应着,又接着跟林易阳扯话,“孬蛋,你是偷跑出来想给咱哥个生日惊喜哩吧,咱哥恁精,咋可能看不出,都这还遮遮掩掩哩,瞅你吓成那样。”

“那你说,咱哥是不是生气咧啊,看住他都不想理咱俩咧。”林易阳说着,看见前头的路全大雨给淹了,忙叫住卢峥,“等下,我给裤腿扁扁好淌水坑。”

卢峥撑着伞在一边等着他,“那你回去可得好好洗脚,到时候得脚气了可有你好受哩,一脱鞋臭死个人。”

宋知意一听掉头就往回走,喊住正准备下水坑淌水的林易阳,“把鞋穿上,鞋回来还能买。”

“没事,就两步远,马上都到家咧,”林易阳没当回事,“反正就这段路是水坑,淌了这段都没有咧。”

宋知意看着林易阳全是泥巴的脚,上面还沾的有碎麦秸杆儿。家里离镇上的街市一点都不近,林易阳就为了给他个生日惊喜,自己一个人跑过去又捧着蛋糕跑回来。

是林易阳这个戆胚自己非要这么找罪受的。可宋知意的心里越这么想他心里就越不好受,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天让他的心也受潮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算了,你先帮我拿着伞。”宋知意把伞递给林易阳。

“哥,用不着,我有雨衣,淋不着哩,你打住伞吧。”林易阳以为宋知意是怕他雨衣不遮雨,要把伞给自己,话还就看见宋知意弯下来腰来,然后环住自己的小腿,硬是把自己一个少说也得有一米七八的男高中生给抱起来。

卢峥都被宋知意这突然的举动给惊着了。

“伞举着举好,别乱晃。”宋知意调整一下抱人的姿势,他原本是想着给林易阳拎起来拎过去的,谁知道林易阳重量超出预期,压根拎不动。为了不丢人,干脆把人抱过去。“你自己抓好,别让自己掉下去就行。”

“......宋知意,我身上还有雨衣哩,你衣裳都教弄湿咧!”林易阳一手举着伞,一手紧搂住宋知意脖子,安生得跟个缩脖鹌鹑,就怕一个动作让他俩都栽到水坑里。

“回去再换,”宋知意内心不停地在想还有多久能给林易阳放下来,这重量真的不是人能承受的。再抱会,他胳膊就要废了。

卢峥跟在他们俩后头,叫嚷着,“哥,你咋就光对林易阳这么好,我也喊你一声哥哩,你能不能也给我买双鞋?不要林易阳恁贵哩,两三百哩都中。”

“叫恁对门那个表姐给你买去!你都帮她找男朋友咧她咋不给你买鞋啊?”林易阳隔空喊话过去,“恁妈夜儿个还说你拿钱去打老虎机哩,想买自己存钱去!”

宋知意突然觉得林易阳跟卢峥现在特别像三岁小孩在吵架,又好笑又尴尬。

“宋知意,你给这偷笑啥哩?”林易阳艰难扭头看着他,“我都听见声了,一会等过了水坑你都给我放下来我自己管走。”

正好宋知意巴不得立刻给身上这个负担甩下去,一听这话刚迈过那段水淹了的路,就把人放下去让他自己走。

“姥爷俺们回来咧!”林易阳一到家就喊起来,“你还没有吃完饭哩吧?”

“吃了咧,你又跑哪去咧,净让恁哥到处找你,光,饭凉咧,恁哥还咋吃??”

“今儿俺哥生日,我上街去给他拎蛋糕去咧,一会我再给俺哥做。”

“用不着,”宋知意拿着毛巾往洗澡间进,他对蛋糕什么的压根就提不起来兴趣,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你先把自己的脚洗了去,用不着你再另做。”

“这咋中咧,还是得另做,”宋知意看见林易阳脱了雨衣找个拖鞋一穿就又往厨房跑,“宋知意,你洗澡得洗快点,一会还得等你吹蜡烛哩。”

宋知意心里突然就腾起一股烦躁感,都说了不需要,林易阳怎么就傻了吧唧得非要往上头凑。真搞不懂一天天的林易阳都在想些什么,这么光着脚来回跑就为了个没什么意义的生日。

更别说今天压根就不是他的什么生日了。

但他还是尽量给足了面子,吹了蜡烛,任凭卢峥和林易阳连环把奶油拍自己脸上,然后等他们吃饱闹够了,立刻出去洗脸刷碗,省的林易阳没个轻重地继续拿蛋糕往自己脸上糊。

晚上他们俩个静静地躺在床上,窗户外头雨正滴滴答答敲打着屋顶的黑瓦片,敲打着屋后的杨树叶,呜呜呱呱的青蛙的叫和着雨响作一片。

“宋知意,我给你过生日你是不是不高兴啊?”黑暗里听见林易阳问。

“还好。”宋知意闭着眼睛心不在焉应付着。

“你就是不高兴,”林易阳翻了个身,“我看见你把生日帽子扔咱家锅底门了。”

宋知意不说话了。这事的确是他干的,没想到被林易阳看到了。

“宋知意,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过生日你管直接说,我以后都不会给你过生日咧,”宋知意听到林易阳翻身过去,“我以为大家过生日都是高兴哩,尚文涛过生日是,秦浩过生日也是,我以为你也会高兴。”

“.....我都没有过过生日......”林易阳越说声儿越小,混在雨声里几乎都要听不到了,“咱姥爷说,俺妈怀我回来被人家说闲话,她都又出去跟俺外地哩大姨住去咧,拦都没有拦住,回来哩时候俺姥爷看见怀里头多了个小孩,才知道俺妈已经生咧......上户口哩时候就随便说了一天,反正就连俺妈自己都没记住啥时候生哩咧。”

房间里沉默下来。宋知意问他,“爸呢?不给你过生日?”

“咱爸老是出去,他都不知道还要给小孩过生日,”林易阳没好气,“就算他给我过我也不稀罕,反正我也不是那一天出生哩,过不过又有啥哩。”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响,响得有点让人心烦。

宋知意越想越心烦。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

他瞪着头顶的蚊帐子发呆,看蚊帐外的房梁,然后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些什么。“生日过不过都一样,只要是你想,什么时候过都没人管你。”

“随便哪天都行?”林易阳问。

宋知意没说话算默认。

“那我就记在今天吧,咱俩一块过生儿,要是随便找一天哩话我回头都又忘了。”

宋知意翻了个身,“随便你。”

“......哥?”

“干什么?”

“你对谁都这么好哩吗?”

“也许吧。”

林易阳听了这话突然就冷不丁地翻身过来压住他,宋知意看见他那双黑暗里的眼睛,广袤草原上野狼的眼睛。

硬是看得他头皮发麻。

“宋知意,你没有把我当恁亲弟看,对不对?”

他听见林易阳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知意觉得林易阳莫名其妙,要不是姜雯跟了林国成,他压根就不想,也完全不可能跟林易阳这样的人有任何的交集。他不耐烦地推开林易阳,往边上挪了挪位置,“睡觉。”

林易阳重新躺了会回去,“.......宋知意,我以前有把你当俺亲哥看哩......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让你再当俺哥咧.......”

这又什么跟什么?宋知意耗干了耐心,干脆地终止了谈话,“随便你,睡觉,别说话了。”

林易阳果然安生了一会。可那也只是一会。

“宋知意,你给我讲讲咱爸跟恁妈是咋认识哩吧?”

“睡觉。”

“求求你咧。”

宋知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林易阳这样想出来一出是一出的人计较。“讲完这个你就得睡,不准再问了。”林易阳赶紧往宋知意身边蹭准备听故事。

“我五年级的时候,我爸在菜市场买菜,遇到小偷了。爸,就是你爸,他出来帮忙逮住了小偷。”

“没啦?”

“没了。”

当时的情况远远比宋知意讲的精彩。正卖菜的林国成听到正捉小偷的宋知远的大声求助,帮忙一起拦住了小偷的去路眼看就控制住人了,对方恼羞成怒下掏了把刀出来,朝着林国成的手臂就是一刀。

最后警察及时赶过来把小偷给带走了,宋知远却跟见义勇为的林国成越聊越投机,几次三番地请他来家里吃饭。也就是这样,林国成就跟姜雯认识了。

以至于到最后林国成戏剧性地跟姜雯走到一起的时候,宋家所有的亲戚都要登门来闹,说林国成不怀好心,是来早就看上他们家的钱财才出手帮忙的。

“那恁妈咋看上俺爸了?我觉得恁爸肯定比他帅多咧,还是大学老师,林国成初中毕业都出去闯哩人,咋就跟恁妈在一块了?”

“不知道。”

“那......宋知意,恁爸是咋死哩啊?”

宋知意沉默了,没回他。

“算咧算咧,你要是不想说都不说,咱们管说点其他哩。”

宋知意语气平淡地回着,“没什么,就出下雨天开车,路上没注意,出车祸。”

他爸是出车祸走的,这是谁都没料到的。原本他还计划着等他爸回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就出去吃饭过给他过十二岁生日来着。他不知道林易阳是怎么从他的QQ空间里扒出来他和陈妍的合照。拍那张照片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在过生日,但是却是陈妍自作主张给他补上的所谓的“试图劝导最好朋友解开心结的庆祝日”。

他一直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结。他们偏要说有,那就算有吧。

反正无所谓,只要不妨碍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就行。

“那宋知意,你心里头是不是可难受啊?虽然我跟俺爸从来都合不到一块去,但他要是突然出车祸走了,我估计也会难过上一会。但就一会。”林易阳看着他问。

“还好。人都会死,时间问题。看开就行。”宋知意说,“行了,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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