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无忌死的那一天,宋命做了一个梦。
-----正文-----
by無心
戴无忌死的那一天,宋命做了一个梦。
那里,冰天雪地,繁花盛开。
晶莹的冰面上,鲜艳的花朵铺陈。
冰凌山崖之间,遍布打斗的痕迹。
湖面跃出,三只长鳗冰雕。
朵朵红花,苍白冰面,
像是破开的伤口,血肉横翻,源源不断涌出,鲜血水流,四溢……
一条一条,一溯一溯。
弥漫湖面……
边缘尽头,花朵残迹。
五瓣红雪花,四散飘落,飞舞凋零;
长春凤仙,红粉娇弱,揉捻倾轧;
滴落苍白湖面,有如血落斑斑,红痕点点;
好似杜鹃啼血,余余长痕。
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吸引,
宋命腳踩花瓣,脚下星星点点,从红色的边缘向内里漫溯……
秋海棠小小的花朵垂头,株株绿意红染。
片片红斑,血色深沁。
齿边饮血,勾勒红线。
盖过他的脚背,划过他的脚踝。
虞美人风蓬正举,红色圆盘,仰面朝天。红风罂粟,飘飘摇摇。
天竺葵朵朵簇拥,圆叶盘托,歪扭斜伸,如蓬,如云,触动他的双膝。
蜀葵节节攀登,越爬越高,朵朵于枝头环绕,拥聚在他的腰畔,招摇。
山茶团团圆簇,层叠厚重,红艳之眼,旋转脉轮,围绕在他身侧,张望。
漫走于繁花丛中,越涉越深。
跋涉在脚下的花朵,及脚踝的花枝,没膝的花丛。
追溯源头,河流的源头,鲜血的源头,伤口的所在……
杜鹃花,飞鸟展翅,烈焰燃尽,嚣焰其上,火红一片。
牡丹芍药,瓣卷翻飞,裙边飞舞,层层翻覆,叠叠舒展。
瓣翻连卷,起伏如波,波浪如绸,翻卷浪边,水波荡漾。
红艳艳波光,粼粼闪烁……
花丛没过他腰际,花枝牵勾他衣摆。
花汁溅染,红艳穿行。
越来越近……
越往中心走,越是盛放繁复的鲜红之花。花朵越加繁复,色彩越艳越深。
鲜红艳红大红正红赤红品红软红嫩红丹红嫣红殷红酡红酒红暗红深红血红,丹砂朱赤,烈焰狂舞,胭脂红豆,赤锦红霞,鲜血伤口,血染朱唇,大红帐缎,绫罗红绸,被翻红浪……红绣球,马缨丹,百日红,银莲花,松虫草,蟹爪兰,墨红菊,红梅花,三角梅,水塔花,彩叶草,网纹草……叶片飞舞,绚烂交错,红艳翻飞,色彩迷离,花影重叠,恍惚间,迷失于鸡冠花头,错踪复杂细密交错蜿蜒脉络的迷宫……
扶桑木槿,花蕊长舌,吐露花心,直直长伸,浸满甜美汁液,贪婪舔舐,亲吻他,手背手心。
玫瑰月季,红尖嫩芽,花刺牵绊,花枝钩扯。依依连连,指间交错,指尾勾缠。
擦过他,挨蹭他,抚摸他,亲吻他,舔舐他,牵引他,诱他往层层深处探去,伴他前往。
他本该再警醒一些,他本应再谨慎一些。
却好像受了某种蛊惑,嗅到某种花蜜花香,被吸引的狂蜂浪蝶,小小虫豸,向那繁花深处飞去。
不知疲倦。
穿过四展的花瓣,
花朵的中心,
花蜜的芬芳。
他走到他身边,
花芯深处……
步入,那人所在。
他的伤口。
安卧的安宁的人,睡着一般,四肢慵懒,眉眼安闭,躺倒在花朵之上。
乌黑长发,铺散身下,如同根茎,纠缠于花朵枝叶之间,生长。
大红作衣,金线钩边。天光照耀,红花辉映。肌肤如雪,红唇如血。
狭长眉眼,眼尾飞扬。细细唇尖,斜斜上挑。狂狷笑意,分毫不减。
刺人弧度,透骨而生。刻骨利刺,锐气逼人!
一如他活时,狂妄妖邪,嚣张肆意,艳丽非凡!
喧艳夺目!
群花簇拥,层层拢起的花朵之中,叠叠堆积的花瓣之间。
所有繁艳富丽花朵中,最为鲜艳最为夺目,最为炫丽最为张狂最巨大最浓烈的那一朵。
盛放!
生时如萱草,火焰金边,熊熊燃烧。
死时如大丽,暗沉深红,尖锐直刺。
他终于是死了。
他必然是死了。
那毒药是世间剧毒,无忧城主的私藏。
无人能敌,无人可解。
他必须得死。
他伤了宋嫣,搅乱了棋局。
无法预料的狂妄疯子,戴家三长老,戴家戴无忌。
戴家人,最是麻烦。
宋命看着那个死去之人,死去多时的人,死于他手的人。
唯有死后,如是安静,浅浅笑意,倒是顺眼多了。
他俯下身,看着那张苍白艳丽的脸。
无意之间,他越靠越近,越俯越低地去看。
仔细地看,沉迷地看。
勾勒他的锐利眉眼,辨认他无边色彩。
他确如世间最艳之花,张扬肆意。
高阔的天空之下,太过绚丽,太过耀眼了,浓烈的烈焰的红,纯粹的嚣张的红。
在他周身环绕的花朵越鲜艳,他的肌肤就越惨白,如晶莹的冰面。
而他的肌肤越是苍白,那骨血里的色彩就愈发浓烈!
花朵鲜艳,鲜血浓烈!
他感到自己像缠花的蛇。
一朵美艳繁丽之花,上有毒蛇盘绕。
盘绕花茎,吐露毒牙,
在鲜艳的纯粹的浓烈的肆无忌惮毫无遮掩的新鲜血液里,掺入黑色的毒素。
被毒汁染黑的血,同样淬毒的,这深沉的鲜血,得到的暗沉深红。
朵朵大丽,花瓣尖端,锐利棱角,支棱支撑,层层叠叠。
苍白肌肤,血色沁出,丝丝缕缕。
暗红的血,凝固的血,藏毒的血,掺染的血。
开放得深沉旺盛,越渲越深,越开越旺,越丽越胜。
那是他的毒,融进他的血液里,混入他的色彩,因他凝固,让他萎落。
他却更加妖艳,更加夺目地,横陈于这一场繁花盛开之处。
花朵枯萎,叶片却更加旺丽,充斥血色,比花朵更加浓郁的,
沉静的深沉的血色。
晶莹苍白的冰面,冻起的荷花碎枝,山崖碎石,唯有此一处,繁花盛开,艳丽非凡。
红色巨毯,将他在中心包裹,托举。
像是睡着一样慵懒,活着时一般,色彩分毫不减。
唇间清浅笑意,锐利眼眉,飘扬乌发,如瀑坠流,铺洒流淌。
大红鲜衣,鲜血染就。
他在花间盛放,如水中之岛,鲜艳之花,沉睡于鲜花盛开的岛屿。
宋命有些痴迷地看着,怔怔然,
心中似有模糊的挣扎,如被网罗的小虫,在黏腻花汁间,仓皇展翅,挣扎不休。
身体却,不为所动。
滑腻难攀,越向下,越向下,跌落……
头越俯愈低,越靠越近……
忽然,花中人猛地睁眼。
天青色的眸,深邃如暗河,幽幽注视。唇角勾起的笑意愈盛,裂开妖邪。
铺展冰面上的这一片花海,一朵巨大的胜丽之花,花中之花绽放,化作五指之手。
花瓣合拢,手掌猛然攥紧,掐住猎物的脖颈。
宋命呼吸一窒,惊诧里被拽下,花叶翻飞,花香四溢。
坠入一池,刺骨冰水。
鲜红的花朵盛开在他们周围,大的小的繁复的简单的花朵环绕,在他们周身飞舞,漂浮,漩涡一般。
艳丽的红,碎裂的红,飘零的红。
细长手指,莹白指甲,掐入他脖子。
几乎鲜活的脸,重新生动的眉眼,笑意盈盈。
却寒意如雪,吸附入骨。让他的血冰冷,心脏骤跳紧抽,身体僵冷,呆楞地被制住,被恫吓住,挣也无挣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并拖拽下去,怔恍着同他一起,向下坠落。
落入繁花丛中,落入他的怀里。
落入陷阱,落入腹中,落入炼狱。
红红红!
冰面上盛放的红艳花岛,诱人繁复,痴迷陷阱。
捕他的网。
一朵巨大的食人之花,浓烈盛放。
最茂盛最繁艳最巨硕的花,鲜血不止,生命不止,张狂不止。
花烛红掌,五指大张。
每一根手指,每一条流溯向外的红色花血。
他留在花心,他就是花芯。
他是根茎,他是花蕊,他是花蜜,他是种子。
他是,生命的根源。
诱他步入巨口的汁液,诱他走到深处的芳香。
吸引蜂蝶的罪魁祸首,量身定做的陷阱。
即是饵,又是爪。
他为他来到此处,一步一步,被引诱至深,直至腹地。
期待已久,等待已久。
早有预谋。
来啦,来吧……
哈哈哈哈哈……
他要他来殉葬,
他把他,拖入深渊……
屡屡血丝,娓娓升腾。
绞缠丝发,条条花枝,藤枝漫舞,卷缠他的身体,欢快而又肆意地,将他们裹挟,拖拽向下。
直直地把他往下带。
红红红……
冰冷的水中血色弥漫,浸染一片,深沉红色,怵目惊心。
好像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浓稠的,深沉的,红……
红……红……
红!
咕咚一声,血意震荡。
波涛阵阵,血水肆流。
一条一条,一缕一缕。
浸染整个湖面,染透了整个冰面。
是受害者之血,是加害人之血。
是猎兽之血,是猎物之血。
但他们之间,谁又算的上受害者,谁又不是加害者呢?
他们有谁不是猎兽,又有谁不曾成为猎物呢?
他以为自己是缠花的蛇,那花枝却都是刺。
缠绕花身,爬满花茎。
他漫步花丛,却趟遍荆棘。
锐刺遍布,利刺缠身。
刺破皮肉,绞碎蛇身,鲜血淋漓。
花芯中央,尖刺利齿,血口大张,花瓣开合,一口将他吞没。
将他咀嚼撕咬,残肢碎块,血流如注。
刺人之美,如饮鲜血!
利刺淌血,花开娇艳。
无数红花,铺陈花毯,在他身下开溢,蔓延冰面边缘。
伤人之红,杀人之红,在他身下汇聚,溢漫整个花丛。
是他的血,也是他的血。
猎物与猎手的血本就相融,不可分割。
以血换取血,以血之血,吾血之血。
他的血,喂饱他的身体。
他的血,汇入他的血。
流回到一起,汇入这朵张开的花心之中。
紧密交融,这一朵盛大盛放的食人之花。
冰面上斑驳伤口,猩红裂痕。
鲜花岛屿,一方血池。
鲜血之花,血中绽放!
细弱蔷薇,随风散尽。
锐刺玫瑰,陡然生长。
花枝摇曳,花瓣飞洒。
碎花零落,飘散凋舞。
花血凌乱,深红裹挟,层层叠叠,密密繁复。
他们盛开,滚落,赤身裸体地,在花朵之间翻搅。
白皙肌肤,赤红花瓣,掩映之间,肢体纠缠。碾碎花叶,捣碎花汁,芳香四溢,花瓣揉捻,片片红斑沾染,恍如血色。满地红花作毯,柔嫩花朵作床,柔软如绸,铺展在宋命身下,长长缎带,戴无忌带他在之上翻滚,无止无休。
宋命仰面躺倒在地,空张双唇,发不出声音。头顶那人于光中模糊光影的脸,那抹锐利,破空而来。他在笑,只是笑。霸占他,打开他,撕裂他,吞吃他,攫取他,紧攥他,亲吻他,温暖他,压制他,拉向他,进入他,刺入他,插进他,刺痛他。
让他惊恐,让他欢愉。
让他如坠寒冰,让他如焚烈焰。
让他支离破碎,让他如沐春风,让他香甜如繁花花芯……
他笑得肆意张狂,如锐利刀锋,尖锐细刺,割破他的身体,刺出他的血来。
他也血流不止地,汇入花池血水。
猩红花丛,一涌而来。
花瓣如钳,花蕊如管,花枝根茎,夹紧吮吸。
都争先恐后地饱饮鲜血,越吸越红,越开越艳!
血红脉络,青意爬行,血色侵染,渲染叶片,喋血泼洒,片片血斑。
一朵又一朵,鲜红,血红,猩红,深红,越来越红,越来越深,淬血色彩!
生命的活力与氧气的鲜红色,逐渐暗沉,凝滞深沉,沉淀血中。
一朵,又一朵,越开越红,越开越旺盛,猩红斑斓……
越是撕碎啃咬舔舐吮吸,越是盛开鲜艳之花,以血浇灌,培植,生长,遍布,盛开于冰面之上,株株破土而出,撕咬!啃噬!撕裂肌肤,破开大地!
吞吃一切,吸干鲜血!
将他吸作花朵皮囊,生长土壤,滋养汲取,嚼碎蛇身,吞吃殆尽,化作花肥。
淬血花叶之间,残肢碎块,碎裂内脏,洒落花丛,枝叶根茎之间,喷溅一地。
杀戮之中,他的生命越旺盛,喂养之血越多,色彩越鲜艳,夺目,浓烈,他越盛放!
眉骨如刺,吸饱血意。
越是吮吸鲜血,那刺越红。
艳红眼尾,狭长眼眉,红润唇瓣,都重新鲜活起来。
愈加鲜活生动的脸,越加深邃深刻的笑意。
目光锐刺,紧盯他不放。
畅快而残忍,恶毒又狠辣。
抓住他,刺痛他,掠夺他,捕食他。
把他捆咬,刺入吮吸。
将他啃噬,将他搅碎。
秋海棠,叶片也吸饱鲜血 ,越开越艳,越来越红,红的充血!
浸血大丽锐利刺骨,萱草火焰熊熊,牡丹芍药,波涛翻滚,血意滔天……
血色河水,业火红莲。
冥岸河边,彼岸花开。
朵朵盛放,朵朵飘摇。
沉暗血色,摇曳生姿。
昏红天空,旖旎血色。
红艳不绝,浓艳不止。
雷鳗纠缠毒蚺,翻滚腾跃,碎花飞舞,花香漫溢。
越缠越紧,越绞越深。
好似,被另一条毒蛇缠绕。
是缠花的蛇,是缠蛇的花?
迷迷蒙蒙之中……
根根花枝,条条藤蔓,茎蔓长蛇,藤枝蔓舞,卷缠蛇身。
扭转交缠之间,细细绑缚,寸寸捆缚,弯转扭曲,翻转扭折。
蕊芯尖牙,獠牙锐刺。刺入肌理,扎根向内。
攀沿蛇身,肆意生长。划拉血痕,吮饮鲜血。
花枝伸展,花叶舒展,红花朵朵盛开,层层生长。
绽放于蛇身之上,开放于蛇身之内。
红莹莹,花枝倩影,尾卷盘缠,条条作缚,结结为绑,网网为痕。
挣扎徒劳,越挣越紧。越逃越缠,绷紧死缠。
追入他的身体,缠于他的身上。
蛇身长穴,如堕深堀。
长蛇洞穴,黑暗幽深。
在他的身体里攀缘而上,争相追逐。
围困于他的身体之中,无处可逃,游走而行。
一直穿透他的身体,穿破他身体内里猩红甬道,血红脉络。
紧追不放。
落入细密蛛网,茧缚猎物,裹缠全身。
藤萝密布,捆束蛇身,束紧他的四肢,蛇身寸寸,紧缚于此。
犹如提线木偶,绞缠不放,动弹不能。
只有无声泪水,空张双唇,无言哀喘,无声哀鸣。
内里深红洞穴,不为人知,不为人道,却寸寸为人所充满,道道为人所占据。
蔓延生长,无止无境。
无止无休。
花茎锐刺,亲吮啃咬。
花刺直入,刺入他的内里,一次又一次刺透他的身体,刺穿于这一片花丛之中无法挣动。
像是他刺穿他的伤口,他要百般奉还地刺进他的身体里。
搅碎他的内脏,从内里相拥,紧抓不放。
从他内里生长追逐而出,刺破他的唇,于他口中朵朵绽放吐露。
直到他被花朵装满,每一口呼吸中,满是花香的味道。
朵朵红花在他身体之中绽放,无尽的花朵在他身上开放,无穷的花汁涌入他的内里。
一朵比一朵鲜艳,一朵比一朵繁复,一朵比一朵深红。
吸饱他们彼此的鲜血,透出沉疴的血色。
藤枝蔓缠,花枝缠绕,花茎捆缚,花瓣环绕,花芯亲吻。
身体也如花般开放,在花间开放,容纳另一枝如火花蕊,在他的花芯舔舐,吮吸。
无穷花朵,它们都无一例外地爬过他的每一寸肌肤,由内到外地,每一寸内壁,像大大小小,无数双手,抚摸他,触碰他,抓住他,按住他,制住他,留住他,夺取他,撕碎他,分食他,进入他,得到他,占有他……
将他淹没于繁花丛中,坠入无边花海。
血色海洋,大红波涛,红色巨浪,狂风浪卷,起伏来袭,吞卷没顶。
水波漫天,倾起翻覆间,
波涛拍打枝叶,红雨缠绵微颤。
猩红血色,点点血滴。
溅落血水,繁花丛中,花飞叶落。
鲜血染尽,漫天红花,碎裂花瓣。
血落斑斑,揉碾花瓣,洒落于地。
雪白冰面,星星点点。
猩红血雨,铺天盖地。
他好像看见他胸前的伤口,细细的针刺入口,几乎微不可见,却无法忽视。
那伤口越来越大,好似越来越深,越来越红。一朵朵红色花朵在他胸前绽放而出,在他心脏的位置,一朵一朵盛放,一朵一朵碎落。
一朵比一朵艳丽,一朵比一朵繁复。
拍打在宋命胸前,一朵一朵将他覆盖。
花开靡艳,愈加糜烂。
如血溢漫,从戴无忌身上。
一滴一滴鲜血,把他染红。
软软地,轻轻地,扇动。让他的肌肤发痒,让他身体越发震颤,止不住的悸动,刺痛由他的身下传导到他的胸口,整个身体的骨骼都在身上之人的动作中咔咔作响,战栗,颤抖。顶进他的内里,撼动他的五脏六腑。
捣进伤口,捣进那个空洞。
冰面上的空洞,心脏上的孔洞。
身体里的洞穴,鲜血溢流。
他是杵臼,他为杵杆,捣碎在他的口舌之间。
喉咙里的腥甜,戴无忌口中的血。
花蜜一般。
他不是杀死他,却是吞吃他。
宋命感到一种安逸的恐惧,他身体里的幽深隧道,他不为人知的隐秘之所,被贯穿,被发掘,被占据,被攻掠,被填满。
他似乎已为这陷阱牢牢困住,花芯之中,被吞吃的小小萤虫,再脱不能。
光滑黏稠的花壁,他仓皇挣动的小小四肢,滑落,掉落,坠落,花芯腹中。
在他意识之外,在他察觉之外,在他发现之前,在他醒来之前,他已被引诱至此。
可身体里的欢愉不受控制,一条柔和温烈的泉,在他身体之内流淌。所有隐秘的幽深的洞窟,连他自己也不能知晓的地方,不能发觉的地方。被占据了,被夺走了。
在水波之中荡漾。
抚动摇动他的花枝,花的茎杆。
他毫不留情地捅破刺穿,如花茎。
他抚摸亲吻,如花瓣花蕊花芯。
那朵最硕大的花头在他的身体内里生长,汲取他的养分。
他被埋葬于淹没于这一片这一朵,巨大的食人花之中。
鲜血四流。
被吞吃之血,猎物之血,流溢向这冰面池边,越淌,越远……
捣弄捣杵,碾碎满地花泥,血落红点,血水四溢……
花瓣于红雨中飞洒,连幔如绸,大红飘舞。
花海无穷无尽,层层堆叠。
绫罗作缚,花朵为绸。
红粉艳浪,红花幔帐。
花红血雨,红艳洞窟。
他们被埋葬在漫天花雨之中,淹没。
声嚣漫天,锣鼓作响。
红花作床,红花作被。
红花为衣,鲜血染就。
红花作盖,铺天血雨。
群花笑靥,抓破美人脸。
杜鹃啼血,屡屡红痕,喷溅其上!
好似失了魂魄,如冥河边缘跋涉的幽魂,于血色花河之中逆流而上,追溯源头。
在那源头他发现那一个人,奔向那一个人,他痴痴张望。他被迷住,等着被攥紧喉咙,等着被握于掌中,被一并拖入这深红河畔,无边血池。
沉沦其中,无止无休。
唢呐声起,锣鼓震天!
烈焰翻天,大红萝被。
新嫁娘!新嫁娘!
合棺!入洞房!
艳红洞窟,红粉骷髅。
他是深红的,他是血红的。
他自造的尸体。
他是一片潋滟春池,一方血水,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
他是他的炼狱,他的囚牢,他的剧毒。
他生不让他安宁,死亦不放他安宁。直直把他带入地狱之中。
炼狱烈鬼,勾他魂魄。
引他入烈狱血池,
无渡!无渡!此生不渡!
无止无尽的繁花梦境,无穷无尽的花海。
他沾染上那一整片一整片的红,他被从里到外地灌满花香花蜜。
他大张开来毫无保留的躯体,那人身上如春风般温暖,如寒冰一样冰凉。
他是个死人。他是个活人。
他头顶着烈日燃烧,熊熊燃烧,闪耀他睁不开眼。戴无忌的身影在阳光之下闪动,黑发之下,片片阴影。
他望着他,他笑着望着他。
他骑在他身上,他接触他的身体内里。
他掐住他的脖子,更加地迅猛地把他捣碎花间。
他在窒息之中,白光闪动。
繁花散尽,他坠落于地。
他惊颤一声,入目房顶,依旧是废墟之中颓圮的横梁。
宋嫣就躺在一边的卧榻上,眼睫微微翕张。
他醒了。
她醒了……
-----
注:
1,抓破美人脸:来自于林志颖版本的段誉在《天龙八部》里对茶花的描述,喜欢这个名字,用在此处。
2,无渡一句,来自我老婆的OC名字,也是此篇文的灵感来源。作为彩蛋,用在这里,是特别送给她的。
后记:
文章整体内容的写作,其实只用了一个星期。
但修改编辑,删节增添,调整顺序,缝缝补补,一共用了半年。
修改了五个版本,实在感到身心疲倦,心力耗竭,血也几乎被吸干了……
一度曾经放下这篇文章。
但我是,不完成想要完成的文章,就无法向前走的。
于是努力地继续前进了,在这个过程里也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因为这样的文章也是前所未有的。
所有的意象,设置,顺序,都是为了尽最大限度地呈现我所希望呈现的效果,利用了非常多的花的意象,名字,在这个过程里也得到了帮助。
之后大约会做一篇花的后记,附上图片,感兴趣的话可以留待以后在合集里看。
即便如此,也有笔力不逮之处,残留遗憾之处,但一篇文章是写不完的!还会有更多新的文章!
于此,我也可以割舍,放手了。
也希望大家可以享受这份阅读的乐趣,不足之处,万望海涵。